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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無泣

【乔西】铁道列车

铁道列车

 

 

 @花見淺池 的约稿,我流乔西,经同意放出。

规定主题:旅行。

*西撒基本没出场。

  

 

夜晚降临时,我便从我的床上爬下。卧铺睡得并不安稳,摇晃的列车像是劣质的摇篮,就算轨道唱着哄人入睡的小调,它有规律的音调撞在车轮上,也实在令我难以入眠,所以我发动了一场心血来潮藏于深夜的列车冒险。我还没长到足够大的年龄,就连中铺往下的楼梯对我来说都陡如险峰。但当我的脚落在还在轻微摇晃的列车表面上的时候,我却涌起一种非常的自豪感,仿佛我便是这个新的脚印下的土地中唯一国家的国王。

 

我用狭窄的步子测算我与包厢的距离,还有十五步就到第一个微开着的门,里面泄露出微弱的黄色灯光。我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在这时候还醒着呢?我在脑内胡乱猜测,给自己年轻的想象力足够释放的空间。我猜测一个连环杀人犯的身影:他刚刚杀死一个人,正用漂亮的帷幔窗帘擦拭着那闪光的刀锋,迸溅的鲜血被刮花在长久未开的窗户上。但如果我将这种猜测告诉我的父母,他们必定觉得这是血腥电影的责任。于是我又猜测一个英雄,他披着黑色的披风,戴着一顶漂亮的帽子,他正打开车窗,即将飞往遥远的天际。

 

但长久的踟蹰很明显让那间包厢里的人注意到了我,他微微将本来就开着一条缝的门又打开了一些:然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我被这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但他看起来既不像一个嗜杀成性的凶手,却也不像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英雄人物,他只像是会在广场上遇见的,会弹乌克丽丽的普通青年。没过多久,他便注意到了那拥有微小步子声而又在门前停留的人是我,他观察了我一下,又低下头对我露出一个极端灿烂的笑容。那个像巨人一样的男人站在门口,头发没有规律地四处支棱着,右手撑在门框上,推开门的左手还扶在门上,戴着一只黑色的手套,穿着夹克的身躯有点可怜地从我的视角被塞在门缝里:他比起常人来说有点健壮了,而且他的身高远比我高出不少,我这么矮甚至无法测算出他到底海拔多少,他比我的父亲更高,却又比我的父亲更加让我亲近。这让我忍不住往前踏了两步。他闪着光的眼睛友好地看着我,呈现出一种讨人喜欢的感觉。他的口中鼓鼓囊囊,好像里面塞了什么东西,他注意到我的眼神,快活地弯腰对我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招手让我进去,我在那短暂的躬身中嗅到了糖的甜味。我有点犹豫:父亲母亲不让我跟陌生人走。可在这片寂静到令人恐惧的黑夜里,他看起来却又有一种魔力,就像是走路会留下星河的魔法师。

 

我就去看一眼。我安慰自己道。踮着脚尖走到他包厢的门口,往里面偷偷窥探里面的东西,做好了如果有任何超乎寻常的东西就立刻逃跑的准备。但他的包厢和他给人的感觉却如出一辙,里面拥有着一种特殊的欢快感:喝了一半的可乐放在桌上,旁边散落着几个用开瓶器开下来的可乐瓶盖,已经喝完的可乐瓶被他刻意地放在火车车窗边,搭成奇怪却维持住平衡的立体,随着列车的行驶还在微微晃动,当经过接轨处时列车颠簸的时候也只是稍微颤动一下,但依旧没有倒塌。桌子的最里面放着一个被打开的铁盒,与其他凌乱的构造不同,只有那个铁盒是被端正地放在最靠近窗的地方的,我努力伸长脖子试图看到铁盒里的东西,但事实上里面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里面装着的是打火机。它们被一个个整齐地码在盒子里,排得满满当当,但当我看向烟灰缸的时候,里面却没有烟头也没有烟灰。几个筹码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外套扔在椅子上,一看就是被皱皱巴巴地坐过的模样,如果被更为正经的人看到,一定会对他说:不要这么随便,不许嬉皮笑脸的。这样对他说话,而说不定在哪里真的又有这样的人在这么和他说话的时候,能让这个会对墙上的蜘蛛做鬼脸的人正经起来。

 

“这么晚你这种小朋友在干什么呢?”他问,一屁股又坐在了他的衣服上。紧接着他便拿起一瓶可乐,好像想扔给我,但是他看到我的个子,明显又转变了主意,他对本来伸出手想要接住他扔来的可乐的我做了个得意的鬼脸,扔给我一颗汽水糖,一个成年人吃这些东西未免太过幼稚了一点,我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爬上了他对面的长椅:这时我又感觉我们不是在列车上偶遇的小朋友和成年人,而是一个可以聊天的,平起平坐的朋友了,他真的带着一股奇妙的气质。然后他便露出了一种了然于胸的表情,冲我理解地点了点头,指着我恍然大悟地说道,“我知道了!想趁着晚上黑偷看大姐姐们的裸体对不对?”

 

我被他说得脸色通红,他能直接说出这种话的魄力令我甚至有点佩服,我忙着解释,甚至管不了他为什么开口就是这种话:“不是!”我手忙脚乱地否认,糖都掉到了地上,“我只是晚上睡不着了而已!你,你才是,这么半夜的还醒着,才是为了你说的那些事吧!”

 

“你猜呀!”他又冲我做了个鬼脸,作势就要对我说悄悄话,他凑过来,仿佛想和我描述那些只存在在他脑海里的画面,我吸着气往后缩,惹得他一通大笑,他得意地灌了一口可乐,在我面前摇晃着手指,“你的下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幼稚!”

 

被他诱导的我顺着他的话匣,竟然真的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我懊恼地捶了下桌子,又引起了他的大笑。大人可真是狡猾。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真正是为了偷窥才在这难捱的夜中醒着的:虽然他看起来确实像是会那么做的人,但至少今天这场难眠并非如此。像他这样性格的人甚至翻出了一本不知道哪里来的书,那本书摊在桌上,没翻两页就被搁在了角落里不被理睬,可乐瓶子数量不少,桌子上甚至还有他用报纸叠的小鸽子,窗台上放着一个小杯子,里面放着不知道什么液体,上面浮着一层细小的泡沫,但我从空气中弥漫的些微气味猜测那是肥皂水,他真的非常具有童心:这个年龄还以吹泡泡为乐。但这些零零碎碎的可见端倪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反而证明了他是因为睡不着才失眠的。我感到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这样具有活力的人辗转反侧?我考究地观察他,将目光锁在他戴着手套的左手上——他只有一只手戴着手套。

 

“嗯?”他对我套近乎,搞错了我盯着他的手的意思,“真生气啦?喂喂,你不会生我气了吧?”像个小孩子一样嘟起嘴来,有些忿忿不平地点了点桌子,好像觉得明明只是开个玩笑我却如此认真让他有些尴尬,但我早就不在意他逗我玩的事情了:他又没有恶意,心理年龄他估计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我好奇地看着他的手,问:“你为什么只戴一只手套?”

 

“啊。”他恍然大悟一般地说,对我挥了挥手,“因为我要开可乐的嘛,可乐这种东西戴着手套就会滑的啦。”他语重心长对自己说的话点头称是,仿佛觉得自己授予了我什么天大的知识,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认为我对他恼火这个观点,他有些讨好地趴在桌子上,对我抬抬下巴,“所以你别生气了,把我给你的糖吃了嘛,然后你就回去睡觉吧!”

 

我点点头:过于纠缠大人也不好。但当我四处寻找那颗汽水糖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的糖刚刚因为急着与他解释而掉在了地上,所以我把自己推下椅子,蹲到桌子底下去捡糖果:我捻起包装纸,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碎片,我把它捡起来,放在手上端详。

 

那是一个小布片,大抵上只有一枚硬币那么大,四周有一些烧焦的痕迹,上面有一条线,切开了两种颜色:橘色与紫色。本应当看起来非常鲜艳,这时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显露出一种灰突突的感觉来。我把它拿到鼻子前面嗅了嗅,除了可乐与阳光的气味什么都没有,大概是这个星光耍人魔法使的某件衣服上掉下来的吧,我猜想,可是又不怎么像他的风格,所以让我实在是有些糊涂。

 

“喂——”他大概是看我迟迟不从桌子下探出头来,有点好奇,但又因为身材高大而没法弯下腰来,所以只能敲了敲桌子,“怎么啦——你在底下翻到个金库还是什么?”

 

我从桌子下重新滑回椅子上,一手攥着糖果,另一只手摊开给他看那个碎片,说:“我在桌子底下看到了这个,这是你的吗?”

 

不是。他立刻回答道,声音扭曲,听起来都不像是他自己的。我有些奇怪地看向他的脸,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连嘴唇都在颤抖,本来好端端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又不知是什么原因,剧烈抖动了起来,但他又立刻否认了刚刚他的那种说法,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还勾着嘴角,不对,是。他说,好像生怕我在听到他没想好就脱口而出的答案后就把那个破布片扔了一样赶忙又添了一句,那是我的东西。他说。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是该交给他,还是就这么放在桌上呢?他好像没有预料到这个东西的存在,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这个明明原来只是桌子底下的垃圾的东西却好像成为了他的宝贝。他眼底的星光消失了,连时间都像停止了,这家伙只是死死地盯着它,忘记了自己有手,忘记了自己可以拿起,甚至忘记了自己。他的眼底闪过怀念与苦楚,像是被海水一下淹没:痛苦将他击倒了,一切在他身上沉没。在这好不容易拼装粘好的美丽外壳下,到底包裹着怎样的情感?

 

于是我翻手,将那个放在桌上。他看起来在用尽全力试图将自己的视线扯走,好给予我一个体面的道别,但他失败了,他的下颌颤动了一下,这好像就是他能做到的全部。我悄声跳下椅子,将糖果放在他的旁边,希望这一点点小小的甘甜能让他好受一些,最后我慢慢打开门,回身时却有什么撞进我的眼睛里,我闻到了肥皂的味道,我眼睛内的入侵物毫不留情地刺激着我的眼球,我努力眨着眼睛,让异物随着眼泪流出。但当我擦干眼睛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在轻轻摇晃颠簸的车厢走廊里空无一人。

 

只有火车轨道的声音陪伴着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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