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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無泣

【凡星必陨】如你予我以花

介绍两个新的小朋友给大家认识。

是之后发生的事情之一。

 

 

番外。

 

 

 

难得有个和神器或神器使(?)没关系的标题

 

 

 

 

就在深渊的尽头,有光在那里。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级楼梯挡在他的面前。

 

回去吧。疯帽匠咯吱咯吱地冲他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明亮,通透,令你不寒而栗

 

一二三四五六。

 

六级楼梯挡在他的面前。

 

回去吧。栏杆呻吟着发出难掩的哀嚎,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救赎不存在在任何地方,不是所有人都值得那些,特别是

 

一二三四五。

 

五级楼梯挡在他的面前。

 

回去吧。倾盆大雨当头浇下,你怕不是被迷了心窍吧,你知道期待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愚蠢的事情。

 

一二三四。

 

四级楼梯挡在他的面前。

 

回去吧。散发着恶臭的淤泥从楼道里缓缓爬下,包裹住他的靴子,他的小腿,他的胸腔,他的头颅。回去吧,这根本就不属于你,你看,你看,这黢黑的泥泞才是你的归宿,关心与爱都是天方夜谭
 
一二三。
 
三级楼梯挡在他面前。
 
你知道,他不是我。黑皮肤的幻觉笑了,你知道,对不对?因为我已经在小巷里被报复与仇恨殴打致死。全世界拿起画笔的人那么多,但只有我会将你画上画布。我们相处了一个多月我才愿意包容你,你这种难度的神经质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一二。
 
两级楼梯挡在他的面前。
 
你知道,他不是我。金发的幻觉循循善诱,你知道,对不对?因为我已经在高楼上被嫉妒与怨愤所戕害丧命。你要把属于我们的残存的爱残忍地切割给别人吗?这是行不通的,你懂吧?不,你不懂,因为你是个怪物
 
一。
 
一级楼梯挡在他的面前。
 
回去吧。
 
幽灵一般的声音混合着在他身后一齐响起。
 
趁一切还来得及。
 
他把手上的东西轻轻靠在楼梯道的墙壁上,敲响了门。
 
丧钟已被击鸣,骰子已经掷下,木已成舟,书写线条之人停笔。潘多拉之盒被打开,灾祸倾巢而出。

 

能拯救你的人哪里也不在了。

 

他滞然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东西。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对方邀请到他的画室里看一看,那个画室的地点距离他的住处一点都不近,与其说不近,不如说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市了,他本能地感觉到对面的这个男人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太过于理想了——这个把头发染成金色(金色,他感觉到有一种剧痛在他的心脏处蓬勃而起,但是他强行把它压下去了)的艺术家(艺术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感觉上帝一定在他妈的逗他,而他要做的就是阻止自己表现得像被抓住了把柄一样)对于所有事的发展好像都抱有一种极大的乐观态度,就像是在他的生命中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帆风顺的,地球围着他运转,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会变好的这件事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就在回忆起来的这一瞬间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无论如何,生活教给阳锐锋的事情就没有过诸如一切都会变好这类的事情,非要说什么他知道的道理与此有关,那也只有什么都不会好起来——努力了也不会,再努力也不会,花钱了也不会,花再多的钱也不会。命运给你的一切东西都会被最终夺走,你空荡荡地来,也会空荡荡地走,多出来的只有你受过的一切伤害,和模糊了的,无论多还是少的珍贵回忆。他的世界就是这么运作的,就算别人的世界不是如此,也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不如我还是走吧。阳锐锋的退意再一次达到顶峰。虽然他居然已经有了些微不舍,他的城市和这个自称方子鞍的男人的城市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在来到这个城市之前他们那里已经连续了快十几天的雨天,他已经被寒冷和雨水几乎折磨到彻底崩溃,但是就在他踏上这个城市的土地的一瞬间就发现了,这里是晴天。这足以成为让他想要再次逗留很久的唯一理由,如果你的人生里总是阴霾与黑暗,哪怕再短暂的阳光都会让你幸福。

 

但是也没有比他自己更明白的人了,他就是一个该死的扫把星,所有给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好意的人要么就是生活苦楚要么就是于心有愧,更不济的——

 

不不不不不不。他感觉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咽喉,不行,不行,不要想起他们来。

 

给你越多的好意,得到的恶意就越多,直至如同我们一样曝尸荒野。两个声音在他身后虚无缥缈地讥讽,这就是你应当享有的生活,因为你不值得任何的善意

 

停下来。阳锐锋死死地攥紧了手,竭尽全力阻止自己转身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他已经敲过门了,而他逃跑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自愿还是不是自愿的,他一直像一个逃避的人一样度过他的一生。
 
“啊,欢迎您。”但就在他犹豫这个端口,方子鞍明显先帮他做出了决定,这个与他见面十分钟都不到的男人在见他的第一面就抓紧了他的手热切地询问他愿不愿意去自己的画室看一看,他居然也就为了这仓促的邀请而坐了近乎两个半小时的飞机到这个城市来(本来他是想要坐高铁的,但是九个小时的车程他并不觉得自己吃得消),金发男人现在就在冲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但他还是觉得一切都太过了,哪怕对面那个人表现得再过于温和,“快请进。”

 

我得走。他想,不行,我真的得离开这里。

 

蛇沼在他背后被打开,蟒与长虫捆上他的躯壳,黑色的蝰蛇在他的肩头立起,对着男人嘶嘶威慑;森林在方子鞍身后竖起,白鸽在对方的肩膀降落,蜂鸟在身旁悬停。双方开始了只有阳锐锋才能看见的无声僵持与对抗。鸟与蛇互相对视,没有一方先动。

 

阳锐锋在那一刻心理建设全面崩盘,无论是对方的善意还是萦绕在他身边无法消失的梦魇,这两者混在一起简直在杀死他,他不可能有办法在同时生命里存在这两个东西的时候达到“活下去”这个目的。先不论方子鞍是唯一一个在棋盘里主动与他说话的人了,在进入那个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棋盘之前,他几乎已经有半年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了,毫不夸张,他这半年的生活可以完全用几个最为简单的东西解决——颔首,耸肩,挥手,“嗯。”,他本身就是在福利机构长大的,会在乎他并与他有联系的人都已经进了土里,与他再无瓜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嗓音现在是什么样的,是那种刚刚从“那里”出来后还带着焦味的撕裂的声音,还是像原来一样轻而柔和的声音,无论是哪个他都不觉得那是自己——看看他吧,他就像是一个集成的大型火葬场,一切最令人恐惧的感受都在他的身上集合。

 

“我……我很抱歉……”于是他决定先出声了,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说话,他的声音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听起来像有人在用砂纸摩擦木制的桌子,嘶哑沉重,伴随着嚓嚓的微响,含混不清,异常难听。这和对方能歌唱的声音的差距实在是过于大了一些。他后退一步,戴着白手套的手抓紧了自己的白大褂,他是认真地觉得视线就能将他杀死了,现在他整个大脑都被一个逃字充斥,而他的腿却一步都迈不开。

 

他是该抱歉,他应该为来到这里而抱歉,他应该为被邀请而抱歉,他应该为被方子鞍看到而抱歉,他应该为自己的出生而抱歉,因为如果他不这么想的话,他就会更加痛苦。

 

“什么?”方子鞍好像没听懂一样有点好笑地笑了一声,他的右手撑在自己的木质门框上,故作吃惊地看着阳锐锋,发出了就像他真的不理解一样的声音,“我没听懂,阳先生,你在为什么而道歉?‘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光彩照人了照得这个画室相形见绌’而道歉?这我可不能接受了,先生,这个画室虽然和你比起来实在是连看得上眼都不算,但是我还是很爱它的。”

 

“不……”阳锐锋动摇了,对方现在在和他开玩笑了,这听起来实在太像是一个欢迎他到来的人会说的话,而且对方的形容他甚至一开始都没能分辨出来那到底是客套的赞美还是与之完全相反的讽刺,无论哪一个都不会令他舒服的,但他最后惊异地发现可能两者都不,这个叫方子鞍的男人可能完完全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

 

“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不要介意。”方子鞍看阳锐锋局促地在那里不知做什么,相当自然地给他让开一条路,“快请进吧,里面有点乱,不好意思。”

 

他悄悄地越过方子鞍往里面看了一眼,他可不会用有点乱来形容他看到的东西。像他这种连纸张都要以这张纸第一个词的首字母来排序的人,觉得这个里面简直就可以被称为一个大型垃圾养殖场了。他看见排列地杂乱无章的画板,洒落一地的颜料,在某个墙角堆得就像是一堆垃圾一样的石膏头像,他迅速调转起了他的大脑,试图用他所知道的所有的归类方法想要在这里找出个什么图腾出来,但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存在所谓的秩序的,他不得不接受方子鞍就是这种人的设定。

 

艺术家总是令人烦忧,他狭隘地想,他们不知道怎么打理自己的所有东西,他们把他们的画具到处乱扔,他们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进去,他蹲下去慢慢地解开了自己靴子的鞋带,把鞋带轻轻塞进自己靴子中,再慢慢地套上方子鞍给他准备的棉拖鞋。棉拖鞋是崭新的,这一定是为了招待他新买的。这里没有鞋架,没有一次性纸杯,没有盘子,没有零碎的食物,他甚至没有第二张椅子。他看起来是那么孤单,阳锐锋可以猜测在此之前没有人会来探望他。就算是阳锐锋,在他的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依旧留着三双拖鞋,还有三个卧室。他每天打扫的时候都要把它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是随时迎接无论是谁一样,这让他一个人坐在黑暗又空荡的客厅,看着那张对于一个人来说有点太大的桌子时不至于太过于孤单。白鸽从对方的肩膀上扑扇起翅膀,飞向房梁,蛇沼里的蛇顺着地板慢慢地游进去,在这片本来明亮而令人欣悦的屋子中像入侵的恶人将所行之处全部变为黑色。

 

他在搞脏这个地方,但同时也在给这个地方带来新鲜的东西。那种东西也许叫作陌生。

 

“我只有百利¹。”方子鞍好像终于如梦初醒到他这里的待客器具有多么地匮乏,仅仅是一双新的棉拖鞋是不能帮助到任何事的,“我可以现在下去买点儿饮料,然后我们可以做潘趣²。”

 

阳锐锋喝过最接近酒的东西是95乙醇³和无水乙醇,如果不是他的同僚及时将他送至医院洗胃,他要么就瞎了,要么就死了,要么就是瞎了之后死了。这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的人生过得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小白鼠,为了测试真实感受整个实验室不是剧毒的东西他几乎都往自己的嘴里塞过,他的洗胃清单和欠了一屁股债的人的账单一样长。但是他确实不怎么喝酒,几乎不喝,自从他从那里出来后,家里的酒就再也没有开过,一个个酒杯呆呆地待在架子上,旁边放着他用来喝水的烧杯。

 

“水就好。”所以他说。注意到方子鞍拿出了一个洗得花纹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了的杯子,他自己反而没有可以用来喝水的东西,这让他想要谴责自己的心情开始疯狂滋长,他本可以选择说他什么都不喝的,或者他本可以从楼下,或者随便哪,买一些东西过来的。看吧,他永远都做不好任何事。

 

紧接着方子鞍拿出了一个烧水壶,阳锐锋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思维差距可能有点过于大了,他必须让方子鞍意识到他并不需要这些。

 

“不。”他开口说,走到水池旁边,对着对方手上的杯子伸出了手,向方子鞍局促地低声询问,“可以吗?”

 

方子鞍看起来像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尊重一般地把自己手中的杯子给递了出去:“当然了,您说了算,您要做什么呢?”

 

“我说的水。”他将杯子放到水龙头底下,直接接了一整杯自来水,“这样就足够了。”

 

这和他平常喝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这还更高级一点,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十八岁之后就几乎没有用杯子喝过水了,一直都是烧杯、试管、坩埚。一切他能随手拿出来的,能在水龙头上收集一部分水并让它进入自己的消化系统的工具都是他的喝水工具。只有一次,他用了别人的杯子喝了点东西,可能有酒精,可能没有,可能是高浓度,可能并不能算上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喝完趴在桌子上,偏着头安静地看着杯子里的液体,静静地看着它,想象它的每一个分子到空中,形成叫作“蒸发”的活动。杯子里面反射出他一只血红一只惨白的眼睛,和他黑白混合的头发。最重要的,他的脸,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人的脸,他收集一盆粉笔灰都无法让它更白一些了,然后他站起身来把那个杯子洗掉了,决定从此之后再也不碰它任何一下。

 

但是方子鞍看着他的表情就像阳锐锋疯了一样。

 

“你在做什么?”他看着那杯自来水,然后抬起眼睛来看着阳锐锋,“你是要把它喝下去吗?”他刻意地晃了晃自己右手的热水壶,里面接了一半的自来水在这之中晃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你是不愿意等待这个,还是你就是这么喝水的?”阳锐锋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淡然地看着方子鞍,揣测着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字的用意,与此同时他在内心告诉自己,你搞砸了,你该滚蛋了,愉快的过家家到此为止。你的超能力,毁坏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东西。

 

“你就是这么喝水的。”方子鞍突然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阳锐锋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对方就自己擅自脱口而出了。刚刚还非常温和的方子鞍在看到阳锐锋没有否认的那一瞬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抬起头非常绝望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复又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上帝啊……我知道一定有什么问题,但我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我不明白。”阳锐锋淡然地回答道,话锋平淡地就像他们在讨论到底要吃什么,鳄梨酱还是番茄酱。

 

“我在那里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实在是太了。”方子鞍说,他把他的桌子上面的所有纸张和水粉管全部都用手扫到了地上,给自己空出一个可以坐的地方,接着他把椅子搬了过来,示意阳锐锋坐之后他自己坐上了桌子。他本身就比阳锐锋略高一些,这下他们二人的身高差距看起来更大了,“我不是说是你的外表非常英俊或是你的衣服打扮很前卫什么的,而是你的气质。你知道吗?所有人都散发出一种生命气息,甚至是看起来对自己的死亡早有预料的那位先生(他在说□□。阳锐锋想,又是一个他没有救下来的人,他只是发现了,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但是你不一样。你就像你已经死了。你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腐朽而崩裂的气息,那是非常罕见的,能从人的身上散发出的感觉,而那样实在是太美了,你理解吗?像是一个活体的被废弃的文化。但是我同时也在想,到底怎样才会这样呢?最重要的是——虽然我并不想任何一个人主动扯上任何太过于超过的关系,但是我更不想看到这种美感从一个个体的人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任何一个人类值得的气质,没有人应该经历会把人变成那样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经历的一切使你对我产生了兴趣,但是你想做的却是抹去我经历的一切在我的生命里所留下来的痕迹。”阳锐锋双手捧着他的杯子,看着水中那个波澜不惊的倒影,那看起来确实像一个死人。

 

“是的,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方子鞍叹了口气,把那个装满了自来水的杯子从阳锐锋的手上抢了过来,“我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像个混蛋(像吗?阳锐锋皱了皱眉,扪心自问,没有得出答案)但是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这么对自己,没有人值得这个,你并不可能是一个缺钱的人,我知道你上电视,你发现了什么新元素之类的足以改变全世界的生活的事情,你在这个世界上缺什么都不可能缺钱。但是你明明有足够的资本对自己足够好,你看看你都在做什么?”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杯,然后指了指阳锐锋本人,“你喝自来水生活,你的白大褂看起来像是穿了十年,你把它都快从白色穿成透明的了,还有那几乎遍布你全身上下的绷带——它们从你手套与袖口的交界处,袜子与裤管的交界处不断地申明自己的存在感,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单纯为了好玩儿绑它们的人,我甚至都不想去想象那个绷带下面是一具什么样的身体,还有你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与阳锐锋对视。

 

“你瞎了一只眼睛,白色的那只完全是假的眼球。除非你的眼球被活生生地挖出来,没有人会选择换上一只完全是伪造的眼球的。”他说,用右手食指点了点阳锐锋的左胸膛,“你得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上面。我不知道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但是你最后一定变成了一个人,然后成为了这样。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人是不会死的,取悦自己是全世界最重要也是最伟大的事情,你要满足自己的欲望,你想要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要说出来,你要去争取,你要在能得到的时候不顾及任何事地把它们留下来,因为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让自己快乐才是最应当做的事情,全宇宙在这里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

 

不是这样的。阳锐锋想说,没有比他更适合谈一个人的事情的人了,事情从来都不是这么运转的。一个人确实不会死,但是一个人也无法生活,你满足了你的欲望,你得到了你的所有一切,但是这都只是最低级的喜欢,无论你满足的是你什么样的愿望,一个煎饼也好,一个岛屿也好,它们都是死的。它们可以作为你的宝物在你的藏宝箱里闪闪发光,但是人类不是靠可以足够闪亮的不会动的东西就可以活下去的,那样只是守着自己花园的该死的巨人而已。画作你想要收藏是因为它是某个人为你而画的,一种颜色的头发对你而言如此重要是因为它是某个人曾经的所有物。我们珍惜一个东西是因为这个东西能链接我们与他人,它们让我们想起那个人的一切,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宝物,而不是单纯而简单的,一下就可以解决的物质满足。而如果你是一个人,你的这一切就瞬间消失了,即使你的欲望被满足地再多,你的心也是空的。

 

但是这些话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夸夸其谈永远不会改变任何事,但是他想起了一个东西,他想应该可以帮上一些忙。

 

于是他问了:

 

“你喜欢吉他吗?”

 

方子鞍好像为这长久的沉默后突如其来的问话感到困惑,他挑了挑自己的眉毛,说:“是的,但是您为什么突然问——”

 

“因为我给你带了一把吉他。”阳锐锋淡然地说,蛇群从那昏暗的墙边把他带来的珠宝送到面前,“我猜你是民谣类型的,但是我对音乐实在完全不了解——登门拜访带礼物几乎是中国人的传统。我想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必须收下了。”

 

那是一把Lowdenf35,价值在四万到五万之间,但是阳锐锋讲得就像是他随手从哪里带了一盒红豆糕过来。

 

“……也许你说得没错。”阳锐锋低声说,“也许确实是这样的,应该专注自己。但是没有什么宇宙是绕着一个人转的,你明明知道这点。”他冲对方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他看起来像觉得自己在搞糟一切,并且准备下一秒就离开这个地方落荒而逃了,“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段时间是围绕你一个人转的,谁又不会幸福呢?”

 

方子鞍没有回答他,阳锐锋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搞砸所有事情,所以他对这一切安之若素。他是抱着被关注的悄然喜悦而来的,但是他将会以一个傲慢自大的,试图教育热情好客的邀请人的混球离去。他可以接受,他也完全不会难过,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扫把星。让所有人不喜欢他,就可以不出现喜欢他的人,伤害就不会再发生。

 

森蚺打了个饱嗝,阳锐锋在这个屋子里看不见刚刚还漫天飞舞的鸟类。他知道一切都必须结束了,他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有阳光的城市,再龟缩回他那个阴冷黑暗的小角落中,抱着他的回忆自怨自艾。

 

抱有期待是最愚蠢的事情,以为会发生任何改变也是最愚蠢的事情。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他被突然从后面拽入一个拥抱。

 

 

 

 

Fin。

 

 

 

 

 

¹百利:百利甜酒。爱尔兰威士忌的一种。

²潘趣:潘趣酒,用多种原料配制而成的酒精饮料。

³95乙醇:95度的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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