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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無泣

【凡星必陨】魔女与她的毒刃

番外。
 

 
视角:
美狄亚的金羊毛-殷慕柏

 
  
 

 

 
不出意外的话,三分钟。
 

殷慕柏看了眼表。他在等待一个人,他们都在。 

 

“你这张脸该去戏剧部。”他旁边的女生抱着手臂皱着眉头严肃地评判道,“每个人都对你这么说,可是你还是非得来这个读书俱乐部,为什么?”

 

“哈,你得知道,我对那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不感兴趣,小桦。”殷慕柏带着淡然的笑容耸了耸肩,他引人注意的相貌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魅力,他单手扶着栏杆,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视线投到他的身上,而他处之泰然,“如果可以我更想加个家政部什么的,但是这学校没有,事不顺心啊,宝贝。”
 

“你能让你那个该死的魅力气质不要再毫无阻拦地到处辐射了吗?”孟桦,他的发小,似乎长久的磨砺使她终于对殷慕柏的外貌有了一点抵抗力,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抬起手来努力遮挡住自己能看到殷慕柏的脸的视线,“周围人的视线让我很不舒服。”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无奈地挠了挠头。他确实从不会刻意去做这种事情的,他花了足够长的时间去学习忽视他那个足够显眼的外表,就为了让它不要在别人对他的看法里横插一脚,但是就算他现在学会无视了他的外貌,情况也没有好转一些,“沈学姐什么时候来啊?我猜你在报名前早就把这些搞清楚了,甜心。”
  

“不要再这么喊我了,柏。我可不想同时被你那几十个女朋友一起敌视。”孟桦叹了一口气,“其实理论来说她应该来了才对——可是我不清楚为什么她还不在这里,可能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吧。”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看起来有些拘谨,她的脚毫无规则地点着地。
 

“她们不是我的女朋友。”殷慕柏很苦恼一样地申明道,“我根本——”
 

“是,是。”孟桦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你根本没有提出过,她们都情不自禁地投入你的怀抱了,我的意思是,我又不瞎,从小到大你不知道我亲眼看了多少这种情况——”
 

“……孟桦。”就在他们之间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尴尬的时候,一个声音淡然地插入他们俩之间,就像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在说话一样,“殷慕柏?”
 

他们立刻同时抬头去看喊出他们俩名字的那个人,那个男人并不算很高,但是殷慕柏相信所有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人都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眼睛上。他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殷慕柏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是红色的。这位刚入学不久的新生敢做担保如果这个人的眼睛更有神采一点,绝对会有征服别人的摄人心魄的力量,但是这个人的眼睛却宛如两潭死水,了无生趣地看着他们,像他和孟桦并不是两个人类而是两株盆栽一样。

  

他们之间出现了一场令人尴尬的沉默。殷慕柏是本身话就不多,那个男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突然就上来大笑着拍着他们的肩膀邀请他们一起去喝一杯的类型,而孟桦——殷慕柏把视线放到了她的身上,偷偷地打量了两下孟桦。像她这样总是打点好一切的人应该就立马跟上公关才对,殷慕柏不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倒是准确地发现孟桦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对,并不是说事发突然的那种不对,虽然那会让孟桦非常不爽,但是这个情况好像并不是不爽的样子,而是……僵硬,看起来像是她在害怕什么一样。

 

好吧,客观来说,这个男的确实挺可怕的,他看起来就像半个僵尸,或者是发条坏了的人偶,静静地待在那里,但是你就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质。但是从主观来看,殷慕柏意外地觉得他穿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带刺皮毛更像一个伪装,如果他扒开了对方的皮囊,也许他能发现什么并不符合他的气质的东西在里面。

 

不过他才没有那个兴趣那么做呢。在殷慕柏的世界里,男人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们就应该在泥巴地里要死要活地滚两圈,然后带着一声伤痕什么的继续上路,整一副见鬼的脆弱的样子他不屑一顾。

  

紧接着那个家伙突然皱起了眉毛。殷慕柏猜测是因为他们许久没有回答,导致他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你谁?”殷慕柏不客气地先回了一句,他们俩在这里是等比他们高一级的沈雅学姐的,而不是这个吸血鬼。男人倒是对于殷慕柏明显对男对女的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区别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挑了挑眉毛,好像他们俩如果不先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不会再多说一句废话。

  

殷慕柏翻了个白眼,他对于这种屁话都说不出一句的男人毫无好感,如果他们再这么干耗下去他干脆就甩一句滚然后拉着孟桦走了,他对男人可没有多少耐心。

  

“啊!是我们!”孟桦却在这时候先发话了,这让殷慕柏更瞧不起那个男人了,需要女人来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的男人都他妈是傻逼,“那个……我们是来参加读书俱乐部的,请问学长是部里的前辈吗?我们在这里等沈雅学姐的……”

 

学长。殷慕柏注意到孟桦先说出了这个词,他不知道孟桦是从哪里看出来对面这个是个学长的,他看起来比殷慕柏还矮,而他们学校的校服年级之间也没有区别,而且孟桦的话听起来又不像他们先前认识。可是这个女孩子也并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下定义的人。殷慕柏偏着脑袋观察了一下黑发红眼的家伙,还是没明白孟桦的结论从何而来,难道他的发小已经在观察人上神乎其技到能看出来对面的人比他们多吃一年干饭吗?

  

“……不。”男人终于又发话了,“我是沈雅的学长,她拜托我来和两个想要加入她的部的学弟学妹说一句不好意思,她姑且有事来不了了,明天她会分别去你们的班上找你们俩。”说的话长了就比较明显了,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是已经坏了的鼓风机一样嗓子里呼呼作响,听起来既沧桑又痛苦。

  

这不像一个懦弱的人的声音。殷慕柏敏锐地感知到,可是……

  

“啊好的好的!”孟桦听起来像是急着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她对对面的那位学长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打着哈哈扯着殷慕柏的袖子往后退,“麻烦学长给我们传话了!谢谢学长,也帮我们和学姐说一句麻烦了。”

  

“嗯。”黑发红眼的学长微微颔首,转身就走,完全不像别的高年级学生一样装模作样地站在原地摆架子,等着自己的学弟学妹请示自己是否能离开,而是直接自顾自地就走掉了。

  

等他彻底走远了,孟桦一直紧绷着的样子才放下来,殷慕柏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摊了摊手以征求对方是否想和他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孟桦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会想和我说你不知道吧?”

  

“为什么你说得好像那家伙是个举世闻名的伟人似的?”殷慕柏耸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是,小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要是说是个学姐,我可以从第一个班开始从头到尾按着字母表顺序把她们的名字给报出来,但是一个学长?你得承认那不是我的领域了。”

  

“他叫钟冥……”孟桦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关他们想说话题一般随口说了一句,“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僵尸吗?”

  

哦,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殷慕柏满意地想,虽然这并不怎么是值得他骄傲的事情。

  

“等等,钟冥?”他突然对这个名字产生了些许模糊的意见,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还挺正常的,像个挺普遍的名字(当然,彼时的殷慕柏以为那是个“钟鸣”或是“钟明”之类的名字,如果他知道对方的名字里有个“冥”字打死他他都说不出这很普遍这句话来),但是他好像确实实实在在地听过这个名字。

  

“我就说嘛……”孟桦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双手叉腰靠在了后面的墙上,“你和女生们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他?”

  

“这个名字的风评可不怎么好。”殷慕柏承认道,这让他对这个所谓的钟冥更没有好感了。他对于女生们和他说过的话几乎是句句记得,像一个变态,然而他对女性的好意却丝毫不感冒,“所有和我提起这个名字的女生只要一讲到他,要么就是一副要把他吞了的狰狞表情,要么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是啊,这也是他闻名的一方面。”孟桦像头疼一样扶上了自己的脑袋,“当然还有他那个不像是人能有的理科成绩——你敢相信他在高一就考了全国化竞一等奖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沈雅学姐和他是好朋友……他们完全就是……你知道的,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的人这种说法有点了。殷慕柏客观地想,也许这两个人上至性格气质下至发色性别确实都不能算是一个频道上的,但是这两个人有一种谜一般的相似气质。殷慕柏也说不好,有点像坚定……也有点像固执,或者是信念,随便什么。但是沈雅在殷慕柏看来可是十分有人格魅力的女性,如果可以他非常愿意请对方出去喝杯咖啡好好聊一聊(毕竟沈雅从来不会觉得是殷慕柏想要和她谈朋友什么的,他也确实没这种想法),而钟冥?他看起来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傻瓜人偶,他可能就只是个情商为负,在惹恼别人这方面是宗师级别的臭男人而已。

  

“但是你看起来可是很怕他,小桦。”殷慕柏觉得孟桦每一句话都没有说到他好奇的点上,所以他干脆直接问了,“我几乎从来没见过你面对一个人这么紧张。”

  

“我怕我听到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我听说他不是正常人。”孟桦直接地说道,然后她崩溃一般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无力地缩在一起,“天哪……你真的应该多关心关心关于男人的谣言了——我听说他曾经为了救一个人,直接从桥上扎进了湖里,事后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当然,都是谣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还有这种事?殷慕柏想,那个男人看起来实在不像啊,不过无论他有没有相信,他对对方的印象还是无可抑制地开始好转起来了,但是还是有说不通的事情:“这我可不会把他定位成不是正常人,小蜜蜂。”他客观地指出,“他说不定只是个面瘫的好人罢了,救人不求名利,听起来非常英雄主义,但是并不算不正常。”

  

“不不不,你误会了,救人从来都不是重点。”孟桦突然直立起来,她靠近了殷慕柏,好让殷慕柏能听到她刻意降低的声音,“听说他几乎以三十公里的时速直接撞上了水面——照理说他就应该有几根骨头骨折或是脑震荡了,可他救上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之后他居然还不知道怎么搞但绝对不是游泳到了四百米外的桥底,据说他当时已经濒临休克了,他甚至还在水底划破了自己的腿,他仅仅是用他潮透了衣服裹了两下就在那彻底昏迷了两个小时!有哪个正常人会为了救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有,他也不可能在自己活下来的时候选择以这种方式草草了结掉自己的伤势吧?他干嘛不回到他跳下的地方的岸边,反而要去四百米外的地方?根本说不通啊。”

 

“这要么完全是个胡扯的故事。”殷慕柏听完之后淡然地吓了定论,虽然他的心里其实还是颇相信这个谣言的,因为这个听起来实在是太扯淡了,而那些听起来过于扯淡的故事往往都是真实的,这是他从女孩儿们的八卦中得到的最为切实的判断方法,“要么这个叫钟冥的家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或者人格障碍。”

 

“所以我说我怕是真的。”孟桦心有余悸一般地望向了钟冥消失的方向,“但其实无论那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太想与他扯上关系。”

 

也许对孟桦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对殷慕柏来说并不是如此。他以前从来没有在乎过男人或者谣言。他本身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八卦的人,与此相反,他活得相当洒脱。是的,他确实可以和女孩子们一起过咖啡馆里的小资生活,但是他对于揍完人满手是血地靠着涂满了涂鸦的墙在那里一脸不爽地抽烟也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所以这代表着他既可以满脸笑容地和女生们打听关于这个传奇人物的传言,也可以一拳把男生们捶进墙里问钟冥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女性用言语,男性用暴力,这是他所信奉的准则

 

谁让这个钟冥实在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生在一个睚眦必报的家庭中,连父母之间互相动一下杯子都要撕破脸皮,所以在他的世界里,自我中心的贪婪几乎是每个人类都会有的弊病,所以他对此的容忍度极高,但是如果钟冥真的像传言所说的那样,那么毋庸置疑,他会是殷慕柏的生命里的一个极大的变数,就像孟桦所说的,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为别人做到这种程度,所以他毫无疑义地会对钟冥产生极大的兴趣。

 

——然而令他自己都意外的是,他好像越陷越深了。他听到的传言越多,越觉得钟冥像是个吞噬他三观的黑洞。在此之前殷慕柏生命中所出现的一切他厌恶的东西他从来没有一次在对方身上发现过,或者说,不能仅仅局限于不存在,这些东西在钟冥的身上几乎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飞奔,甚至到了相当等级的神经质的程度了,每多听一个关于钟冥的事迹,殷慕柏都恨不得多想一套把对方迅速打包到心理医生的疗诊床上的计划,这是在他情绪寡淡的生命中鲜有的情感,因为钟冥活得简直让他感觉到痛心,这不是他随随便便关心一句说你还好吗就可以撼动甚至是治愈的生活模式,钟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我到病态了,这让殷慕柏愈发想保留这个人本身的内在,那个会偷偷翘课去买游戏的小习惯,那个还保留着的橘子罐头的小爱好,而不是每天都怎么想着用毁掉自己的方法去帮到更多的人的那个极端到可怕的无我意识。

 

这是一种莫名的保护欲,但是对方甚至比他强大太多,根本用不着他去保护一星半点。

 

除了对女人这方面。钟冥对待女人确实是从头到尾都写满了不知道怜香惜玉该怎么写,钟冥每一个对女生的评价都让殷慕柏觉得匪夷所思怎么有人能看着女孩子的脸说出这么多又直接又伤人的话,钟冥的人设简直是一个千古谜题。

 

而更可笑的是,一直漫无目的活着的殷慕柏现在靠破解和守护这个谜题而感受到了生活。

 

他知道自己做得是挺显眼的,几乎整个学校和他熟识的不熟识的都被他问了个遍,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完全超于人外,没有一个朋友的家伙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彼时的他在天台抽烟,在他的身后某个地方站着两个女生,正靠着栏杆窃窃私语,就在那时钟冥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对方脸上有一个微不可察的表情,但是殷慕柏无法判断那表达的是什么情感。

 

“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了。”钟冥喑哑地说。了解之后果然你做出的判断会与在你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的时候完全不同,在此之前殷慕柏只觉得钟冥是一个呆滞的傻逼,但现在他居然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了破碎的感觉。

 

“……你指什么?”他干涩地回答道,感觉自己的喉咙的声带都缠作一团,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平和的语气和一个男人说过话。殷慕柏觉得自己整个心脏都紧紧地缩在了一起。他不明白对方指的“浪费”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觉得有人试图了解他是一件“浪费他的时间”的行为吗?这是指殷慕柏完全无法理解他,还是什么更令人难过的意思,他甚至都没有那个勇气继续想下去。

 

“我知道你,殷慕柏。”对方说出来的话倒是让殷慕柏震惊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引起他人的注意(当然,除了他这张该死的脸之外,可是钟冥,钟冥一点都不像会关注外貌的人,他可是能对着校花说出“快去把你的脸洗一洗,下次少涂点粉出来,如果把你用于涂粉的时间拿来给我背书,我地理都能考到优秀”的男人,特别是在他地理大多数都是十几二十分的情况下。),“……虽然你对所有人表现地都像一个极端的两面派。”他的这位学长刻薄地抬起了下巴,“但是那不过是你多此一举的表面功夫,小朋友,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很显然你应当把你的时间花在更有价值的东西上面,而不是。”

 

殷慕柏愣了差不多三十秒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相当隐晦的夸奖。这个消瘦的男人在那尖刻的言语底下埋着对他正直的三观的赞扬,但是这不是殷慕柏想要的关注,不,不如说,这是殷慕柏最不想要的关注,出于钟冥那该死的,扭曲的,彻底崩坏而残缺的自我意识和他病入膏肓的自我厌弃心理。

 

“把时间花在你的身上是我做过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了。”殷慕柏立刻反击,在这方面他决定对对方绝不退让,即使如果放在其他方面上,他会用尽全力去满足对方的所有要求,因为那对钟冥来说实在是一种太过于罕见的行为模式,而且稀薄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殷慕柏要抓住每一次机会,但是这个绝对不行,“我想要帮你,请告诉我如何帮你。”

 

“什——什么?”钟冥看起来彻底傻掉了,殷慕柏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除了面无表情和戏谑地笑之外的表情——惊愕,“你他妈什么毛病?”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就像殷慕柏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什么八爪鱼一样(或者八爪鱼都不会让他那么吃惊),“不可理喻。

 

那个一向处之泰然的人仿佛立刻遗忘了他来是做什么的,而是像是落荒而逃一样转身冲向天台的门,然后嘭地一声关上了它,那声巨响甚至还没完全消失钟冥仓促的脚步声就已经杂乱地响起并消失了。

 

看吧。

 

殷慕柏懊恼地想,他不应该这么莽撞的。他早该明白的,虽然这句话非常简单,非常常见,每个人都可以说出口,但是对于钟冥来说这可他妈的是一个晴天霹雳

 

他懊丧地把烟头按熄在了栏杆的边缘上,叹了一口气,绝望地盘算着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想法真真实实地传达到钟冥那一边去。虽然他知道这个盘算的时间都足够钟冥跑到实验楼去了。

 

但是就在那一刻。

 

就是那一刻。

 

在他的无尽懊恼之中,他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身后的一点微弱的声响。

 

他飞速地回过头去,正好捕捉到在他身后那个方向的两个女生因为打闹似的推搡和不经意间的失足,从栏杆上轻易地翻了过去。

 

“糟——”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先做出反应,他像一道光一样飞速冲到了栏杆的旁边,试图拉住那个摔下去的女生试图求救的手,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他旁边那个吓成煞白色的女生很明显也没能反应过来,他们俩没有一个能抓住那只渴望得到他们任何一个人拯救的手。

 

完蛋了,完蛋了。殷慕柏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在他的面前死去了

 

但是他没有。

 

他看到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楼道里直接冲出,伸出他那双并不强壮的双手,像任何一道英雄的壁垒一样,狠狠地横在了那个女生与坚硬的地表之间。

 

钟冥。

 

殷慕柏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大脑里还残留着些许他思维中闪过的那个女孩的死去的模样,那个女孩就已经被那一道脆弱的屏障拦截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她晕过去了。但是她没有流血。

 

她看起来还活着。

 

而另一边的钟冥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好了,他也倒在了原地。殷慕柏并不能真正意义上看清楚钟冥是什么样的,但是他能模糊地看见钟冥的身下晕开了血迹。

 

他大脑一瞬间爆炸,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天台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到楼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面对钟冥的躯壳——天哪,他的双臂上折断的骨头甚至从他的血肉里刺了出来,像骸骨才会有的那样支棱出他的身体,这一切实在是太他妈突然了,钟冥总是能超越他的想象,这个人是怎么在几乎上一秒才从他的面前落荒而逃,下一秒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这个地方的?——他也不记得救护车是怎么呼啸着冲来,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录完警察的口供的。

 

但是在一切杂如乱麻的思维之后,等他反应过来他就站在医院里了。

 

而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那个女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还有一些脑震荡,她身上还有最后那一下冲击留下的大片大片的淤青,但是她会没问题的。钟冥双腿的踝骨都骨折了,双手也是粉碎性骨折。他的骨头很不好,但是他也会没问题的。

 

殷慕柏得知了他不想得知的东西——钟冥的父亲是一位完全联系不上的国家级科学家,而他的母亲简直是一个,最可笑的是钟冥已经成年了,他唯一的监护人是他自己

 

为什么一个人在内里完全崩坏成这样之后,外界还不给他一点善意?

 

探视时间已经是自由的了。殷慕柏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看钟冥的,他的朋友?他的学弟?或是……

 

他在钟冥的床边找了把折叠椅坐了下来,但在他坐定后他感觉到他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他有点好奇地望了下去,发现那是一本陈旧的病历。

 

钟冥居然随身带着病历?殷慕柏在心里嘀咕着,弯下腰去把那个小本子捡了起来,毕竟对方可是昏倒之后就被马不停蹄地送到医院来了,也没有人可以从他的家里把病历给他送过来。

 

真是奇怪,这本病历看起来好像太过于了一点。他想着,又看了钟冥一眼。准备偷偷翻开来看一看。

 

距离他发现钟冥的胃癌还有五秒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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