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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無泣

【原创】懦弱者在哭泣,独裁者不说话

懦弱者在哭泣,独裁者不说话。

 

 

 

这就是我脑内的每时每刻。

 

 

 

 

 

“所以您想解释一下吗?”我问。

 

“解释什么?“对面的人看我,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摆出一副很难理解的神情。

 

我拍拍手上的记录册,摊了摊手,假使他确实忘了我们刚刚谈的内容,那我也毫无办法:“您说的……那些人。”我试图提醒他。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我?”他挑挑眉毛。

 

“我可以试着去相信。”我叹了口气,试图说服他。

 

“好吧。”他看起来倒不是真的介意我是否在事实上是相信他的话,“我恐高。”

 

“是的,这点我们刚刚讨论过了,”我翻开手上记录册其中一页,“您恐高,恐水,畏惧黑暗,同时害怕与人相处。这是我们刚刚总结所得出的结果。”

 

“是啊。”他低声承认,“然后开始想象一个空白的房间,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出口。”

 

我张望了一下四周,将目前我们所在的这一个卧室一般大的房间在脑内构建出来。

 

“更大些。”他突然又低头说道,好像他知道我脑内的房间真正是有多大一样,“你不要想象成一个完完整整地正方体好吗,想成一个有四个棱角的塔,你不知道它有没有顶,同样不知道它有没有底。这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房间。”

 

一个有棱角的塔,没有高度,没有深度。我在记录本上记载。

 

“在房间的中央有一把椅子。椅腿很高。”他继续描述,好像这是一个很普遍的事实一样,“然后我就坐在上面,四周飘着加黑加粗的句子。”

 

“等等,句子?”我突然打断他,“什么意思,你是指,话语?能听到的那种?”

 

“就和你语文课本上那些句子变成了立方体在空中飞一样。”他耐心地解释,“像装饰品一样,想象一下。”

 

“我……我差不多能理解。”我在脑内构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大概,“那么那些句子讲的是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头转向了一边,“我没看。”他说。

 

现在重要的是不要刺激他。我想起来我进来之前被嘱咐的话,决定不追问下去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底下有水。”他说,“水里有食人鱼。”

 

这听起来可不像个好事。我把这事记录在了记录本上。

 

然后他突然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头顶的天花板,幽幽地说:“在所有文字的尽头,独裁者在那里。”

 

独裁者。我将记录本往前翻了几页,在前几页上面找到了这个词,现在我重点给这个词画了几个圈,他的表现和话语都表现出对这个“人”的畏惧和服从。

 

“独裁者是什么样的人?”我小心翼翼地发问,我可不想突然激怒或是恐吓到他,他发起疯来可不是盖的。

 

“男人。”他仿佛放空了自己,语言变得苍白而没有感情,“有白色的头发,以及洁白宽大的双翅。他悬在那里,像上帝一样俯瞰这个房间和里面的句子,还有我。他冷漠客观,对一切事情漠不关心,没有感情,没有羁绊,只有理性。”

 

“他负责做决定和判断。”紧接着他抬起自己的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在他自己的挤压摩挲中变得扭曲生硬,“我恨他,就像他恨我。”

 

“好,那么我们先不提他?”我试图稳定他的情绪,他看起来想要把自己的脸给搓没掉,“我们来谈谈其他人?比如说……你曾经提到过的……写作者?”

 

“写作者!”他看起来情绪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我看到他把双手拿了下来,那本来黯淡无神的眼睛在提到这么一个人的情况下闪闪发光。

 

“看来你挺喜欢写作者的……那么,写作者是什么样的人?”我问,在心中长吐一口气。

 

“当然喜欢写作者!所有人——除了独裁者(讲到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又变得僵硬死板),谁不喜欢写作者?”他又恢复了些许神采,和我兴高采烈地叙述这个不知道是何人的代号,“写作者是位美丽的女性,扎着高马尾,有着最美丽的蓝眼睛,穿着一身漂亮的波西米亚长裙,手上戴着绿松石,她的身边总是飘着蝴蝶——她踩上水面,污浊的黑水会变得清澈起来,水草自水中长出,食人鱼化为了美人鱼,在她的脚边游动,她走到椅子旁边的时候,藤蔓会缠绕上椅腿,包裹住椅子,攀上本来空无一物的白墙,整个房间鸟语花香,结出无花果,爬出葡萄藤,喜鹊为她衔来华冠,她踏着云梯而上,上到了椅面,那时候我就不知何时……从椅子上消失了。而她会坐在椅子上歌唱,她唱的曲子在你们看来就是我写的文章,每一个字都是属于她的音符。”

 

“喔。”我发出一声惊叹,他对写作者的滔滔不绝令我震惊。比起他自己内心真实存在的“写作者”,这位写作者反而让我觉得可能是他心中理想女性的样子,而且可能太过于理想了,“但是,如果写作者正如你所说的一般,你写出的文章,为什么总是有死亡与痛苦呢?她应该专注于美丽与幻想吧?”

 

“因为写作者坚信希望与美奠基在死亡与黑暗之上。”他说,好像对我不能理解写作者有极大的不满,我想这应当来源于他对写作者的维护,“写作者会杀死美人鱼,但是死去的美人鱼的伤口不会鲜血四溅,里面会流出光,还有彩虹,一切你能想象的最美的东西从最罪恶的东西里面出来。”

 

“好吧……”虽然我对他的理论不能苟同,但是还是假装一副很能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对于你或是那个所谓的……独裁者(我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名字,唯恐他对此反映过大)?写作者没想说过什么吗?因为你们看起来明显……相处地并不融洽。”

 

“你不懂。”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写作者看不见任何人。”

 

“什么?”我手上的记录本突然掉在地上,我只能弯下腰狼狈地去捡。

 

“写作者看不到我和独裁者,她的世界就只有我刚刚说的那个美好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不存在别的‘我们’,只有她自己而已。”他说,低下头去,“这就是我羡慕的一点,她是唯一一个不受干扰的‘我们’。”

 

“那么在这个房间里,你是坐在椅子上的,独裁者是浮在空中的,那么这位……写作者呢?她平常在哪里?”我好奇地发问,这个问题自从他提到这个人我就很好奇了。

 

“写作者不是一直存在的。”他轻声说,好像怕惊扰什么一样,“她不是完整的‘我们’,就像取悦者一样。”

 

“那么,你介意和我谈谈这个取悦者吗?”我看了看以前的记录,确实有取悦者这个名词存在。

 

“在这个房间还只是白色的空无一物的时候,取悦者诞生了。”他说,“他是第一个‘我们’。”

 

“他才是第一个?那你……?”

 

“我是什么你迟早会知道的,”他的眉间有点愁闷,然后他保持着这种情绪继续说,“取悦者比独裁者还要早,他是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负责表现出开心的样子,逗乐所有人,让别人认为我又快乐又乐观。”

 

“那为什么现在是你……?”

 

“发生了很多事,我会说的。”他低声说,好像对我的不耐烦不知所措,“取悦者的世界是最痛苦的,当他坐在椅子上时,荆棘会开始疯狂地增生,很快爬满整个房间,这个房间会变成红色。椅子的前面会出现一条无聊的流水线,上面运送着别人说的话和各种各样的情况,他就负责乏味而枯燥地编造有趣的话好使对方觉得有趣,使情况变得轻松。他处理的事情越多,荆棘就越长,最后他被扎地鲜血淋漓,于是他就消失了,那个白色的房间变了回来,我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重新坐上了那把椅子。”

 

“好吧好吧。”我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便匆匆忙忙地说,因为我感觉很明显他所描述的取悦者是痛苦的,这样下去话题可能无法继续,“那么还剩一个人……不如我们来谈谈他吧,你称呼他为——懦弱者?”

 

“是的。”他简洁地说。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问,对接下来不知道会出现的什么身心俱疲。

 

“我就是懦弱者。”他镇定地说。

 

“什么?!”我问。

 

“是的,我就是懦弱者。”他沮丧地说,“是一个男人,我没有脸,我只会害怕,我甚至害怕与你相处。是独裁者命令我出来我才不得已出来的。我看到的世界都是通过别的‘我们’的眼睛看的。所以我知道写作者看不见我们,所以我知道独裁者能看见所有人。”

 

“你能看到独裁者所看见的?”我震惊。

 

“可以。”懦弱者咬紧了牙关,“虽然我与他互相仇恨,都恨不得对方消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他所看的,真是太讽刺了,令人痛苦。”

 

“可是……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为什么‘你们’会选择你来坐这把椅子?”我实在是无法想通,“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人?”

 

“因为懦弱者很痛苦,我是除了独裁者之外唯一一个强大的人格。”他说,“我的懦弱太强大了,以至于——我不仅剥夺了很多本来属于取悦者的人格,让他变得没有实体,甚至还把原来椅子上的人,杀死了。”

 

“——什——不等等等等!!!”我慌忙拦住他,“我记载的只有四个人,什么杀死了?你杀死了谁?”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啊。”他扯出一个冷淡的微笑,“她叫学习者。”

 

“学习者?”我飞快地记录着,“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是个女孩子,戴着挺厚的眼睛,留着齐耳短发,不声不响地,从小学一直到中学我的成绩就是她的功绩,后来她因为一直坐在椅子上,被我膨胀的恐惧和懦弱挤下了椅子,就像她本人一样,不声不响地死去了。”

 

“死去了?!”我很吃惊,“什么叫死去了?!她还会再出现吗?”

 

“她的棺材镶在椅子正对面的墙里。”他非常小声地说,我必须很努力才能听清楚,“只有独裁者才能看见。我就是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的一切。只有他能看见死去的学习者。”

 

“那么你对此作何感想呢?”我问。

 

“说到这个,我有想拜托你帮的忙。”他抬起头。

 

 

 

 

 

 

 

 

 

 

 

 

 

 

 

“调查结果怎么样?”护士问我。

 

“多重性格。”我说,“懦弱者央求我救救他,而独裁者说:‘我不过是个神经病罢了,关起来,死在这里就是完美的结局。’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病人的一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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